Fuyu no Tsuma

或许不知几年过后，我会怀念曾经漫天挥洒的“不合时宜”
　　BGM: Qualquer dia
（壹）
　　或许是浪漫情绪掌舵，抑或是骨子里的自命不凡作祟，我们之中的有些人，总会在某个时刻为所谓的“一见钟情”付出些什么。那是我们赋予一样事物意义的最美妙方式之一。就像，流动的云翳暗藏了月照的精致，枝头的馥郁谦让于土壤的异香，寡淡的山岚细碎了柔谧的树影，其实不过是寻常的自然风貌，却因为赏看者的移情与言说，而变得独具意趣，耐人寻味。
　　我不曾经历楚门的心境，日复一日用明媚的模特照拼凑出远在斐济的梦；也一向对以不入流的擦边球为卖点的拼图游戏避而远之。这样的拼图游戏本是与我无缘的，理应如此——但你们都知道，转折来了——无意间，我却一眼相中了 Fuyu no Tsuma 这个不知名的平庸作品，仿佛是偶然走进一间音像店的游客，在蒙尘的唱片堆中拾遗有果。
　　
（贰）
　　心动的理由实在是肤浅得不得了——游戏封面的红发女子，一瞬间让我想起了玛奇玛*《电锯人》中的恶魔猎人之一，一个“坏坏的·让我疯狂的·可爱女人”。
　　如果不是代入电次的视角，我，对这个坏女人还会有哪怕一丝好感吗？我姑且只能说，恐怕没人像电次那样去喜欢她，那不是因为被盲目地支配；哪怕到了最后，电次逐渐理解了一切，这种喜欢也与他的理性并行不悖。
　　简直天然得不得了。也许，是因为玛奇玛给了少年电次一直渴望而从未亲历的新鲜事物。散发温度与体香的初见拥抱……果酱蘸得满满的面包……可乐味的珍宝珠……无一不像阳光下的宝石那样熠熠生辉，令人过目难忘。
　　或许，换个角度来看，玛奇玛满足了电次对想象的憧憬。
　　那份憧憬揭开盖子来，是一份特别烹制的心情。明艳如夏。
　　两三点钟的温热午后，圆圆的露台桌边栖息着悠闲的灵魂，加冰的甜茶微微沁着汗珠。一抹闲云，挽着若有似无的日影，慢吞吞地游走过铺满蓝色的时间花园。一种难以察觉的热情在澄澈的空气里生长，似乎随时要从色彩的轮廓内喷薄而出，从永恒的等待中摇曳而起，鱼跃过一动不动的兰花头顶，在风铃的白瓷肌理上摇动阵阵波光。
　　对亲密关系的盼望，有所期待的生活，对于电次来说都是真实的。哪怕这一切始于玛奇玛的种种操控手段：强势主动地提供了体贴的臂弯，又留有分寸地让亲切适时收敛。似乎近在咫尺，又捉摸不透的魅力，引导着电次一直披荆斩棘地前进——想象着，只要继续靠近目标，未曾设想的美好就会像浪潮般源源不断；总是着眼于光彩照人的远方，仿佛只要奋勇地动身，就能以梦幻般的愉悦收场。
　　直到比起切身的幸福，那些追逐更像是无关紧要的虚幻。
（叁）
　　其实，对玛奇玛，我并没有那么喜欢。就像我花费的这许多篇幅与心思，也并不说明我对 Fuyu no Tsuma 有同等分量的好感。
　　只是我想故意借题发挥而已，虽说这样做有点“不合时宜”：我最近正在计划完成我的第２００篇评测，尽管这只是一个可以操控的数字，却依旧不大不小地将我的脚步绊住。我总希望事情赢得她应有的意义，当特殊的时刻来临时，就让她顺理成章地光鲜圆满。既然如此，第２００篇评测的位置理应属于我特别喜欢的、值得我格外精心撰文的游戏。
　　那么我为什么终于另作打算呢？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本身带来的压力在困扰着我。奇怪了，本来就是只对我有意义的纪念，也是我自己心生的愿景（憧憬），却成为一种慢性的负担。
　　于是我选取了对我来说最不特别的 Fuyu no Tsuma 来打破这个处境。虽然我深知，这看起来有点没有道理，而在这样一个小众得不得了的角落留下的文字，自然要承受更多的寂寞。但这就是缘分的一种，不经意又无足轻重的偶遇，帮助我卸下那变得沉重了的意义。
　　“浮名浮利，虚苦劳神”。让我当初开始执笔撰写评测，一度中断过又重归此途的，归根到底，不就是对游戏和文字的热爱么。
（肆）
　　BGM: 朦胧之春 2011-2021 3.11
　　有一句话我一直奉为圭臬：“结局是否皆大欢喜，取决于你把哪里看作是故事的结局。”这是一剂消缓离愁别绪、未果遗憾的良药。而让我更加喜欢它的一点是——我突然意识到——这句话不仅仅暗示了以某一时刻为终点，还能解释为，别处自有别处的欢喜，人生的列车不一定非要往原先的终点去。
　　早川秋选择往别处去。曾经的他，除了向枪之恶魔复仇，别无所求；将自己的寿命都当成了工具，别无所惧。那样固执又冷淡的他，那样认真又温柔的他，却在最佳的复仇机会即将到来的时刻，面无表情地将从前唯一重视、唯一拥有的人生意义就此舍弃。
　　他轻描淡写的一句：我开始害怕了。那是重得无法形容的决心换来的让步，因为他再一次获得了值得守护的归宿。
　　电次选择往别处去。得到的无法再遗忘，即便惨烈战斗的气浪将刺痛的眼泪彻底蒸干，即便猝然的虐杀将残存的思想轰成一片空白。跨过那道绝不可以打开的门，电次没有无止境地坠入深渊，而是掷出燃烧的心脏，击穿大气层回来了。
　　他看似随意的一句：你要的那个完美世界里，有垃圾电影吗？那便是做出了决断的宣言，因为他已经体会过了可以拥抱的归宿。
　　
　　两个不约而同地改变了夙愿的人，眼睛里映照的，也许是同一片向往。
　　绯红色薄霞给黄昏的街道披上一层悸动。天边的余炎与暮霭相接，演化成轻紫、苔青色与柑橘黄的奇异拼盘。咖喱的香气从锅里蜿蜿蜒蜒地飘出，胡萝卜和甜椒煮得滋味浓郁，却难免会被某个挑食鬼夹到别人碗里。江之岛的景色什么样子，因为从未成行而不得而知；不工作的时候就不扎辫子，晾衣服和洗碗时也把手臂借给怕黑的孩子。一日的喧哗枕着深夜节目睡去，捧起一杯琥珀色的清茶，浅酌每每伴着回甘。所有这些不足道哉的小事，一起定格在永不到来的雪天之前，在属于它们的悠长段落里，永恒地闪烁。
　　那是一种沉静的领悟。清丽如秋。
文／凱風
二零二二年一月七日